一个股民的八年逃亡路
作者:沈海平 发布时间:2007-05-31 浏览次数:1896
本网泰州讯:1995年,股市出现牛市。至今,周某还记得当时证券交易大厅人头攒动的情景。
“位置不够坐,好多人站着。不少家庭主妇守着大盘打毛衣,中午都不回家吃饭。”
那个夏天,公交车、马路上、办公室……人人谈股论道。
42岁的周某在朋友的鼓动下首次来到证券公司。朋友刚刚狠赚了一笔。
1994年,周某调入开发区一家公司任业务员。当年,他做成了几笔大业务,领导对他刮目相看。
当时,周某每月工资数百元。周某想,这笔工资还抵不上股市赢家们一天赚的钱。
周某很想加入炒股大军, 哪有钱呢?
那年底,周某有点“背”: 一笔生意亏了3万元。年底的奖金泡汤不算,让周某尴尬的是,他是在公司领导李某的鼎力相助下调进来的,任务完不成,他无颜以对李某。
在周某眼里,炒股是个只赚不赔的买卖,生意的亏空很快就能填上。他计上心头。
周某对李某说,某乡镇供销社想跟公司合作经营化肥, “他们有经营化肥的资质,但缺少资金,我们投资的话,他们可以按月息2.5%付给我们利息。”
在李某眼里,周某有能力, 办事踏实。他对周某的话深信不疑。他问周某需要周转多长时间,周某说,半年。
公司账上没钱。经李某同意,周某用公司房产在一家银行作抵押,以购农资为名贷得50万元,月息1.0008%。
周某把50万元打到某乡镇供销社的账户上。
某乡镇供销社主任吴某跟周某有过业务往来,曾经向周某借过钱。之前,周某找到他, 有笔业务资金借他们单位的账户走一下。尽管,吴某觉得有点蹊跷,也没好意思多问。
款到第二天,周某找到吴某。吴某为不给单位落下后遗症,让周某写下一张条子:“请让
“钱到手后,心情特别好, 做梦都想着赚到了大钱。”
周某急不可耐投身股市。
“我没有账户,当时,不能立即开户,就把钱转到朋友的名下,让他先帮我炒。”
10多天后,周某正式入市。
周某记得他买的第一只股票是云南保山,几天后,就赚了数千元。
他有了信心。
上班心不在焉,天天读报纸,看电视,研究“K”线图,跟许多股民一样,聊天时也是满口股市术语。
然而,当“经验”越来越丰富时,他却开始屡屡失手。
“专家分析得头头是道, 到了实际操作就是不管用。”
为避免单位怀疑,周某经常向李某汇报:业务开展顺利。
“我担心他问资金周转的具体情况,不过,他从来没问过。”
为了制造利息及时回笼的假象。周某只得“割肉”再“割肉”。
“每天心情压抑,脾气也变得暴躁,常对老婆孩子发火。”
到1998年,周某陆续向单位交了25.9万元。而他的证券账户上只剩下7万元。
银行开始催还贷款,公司要求周某详细汇报业务情况。
周某坐立不安。
“当初想周转一下,赚些钱很快还掉,没意识到犯法。”
然而,20多万的窟窿他如何补得上。周某不敢想像铁窗内的生活。“ 我没有胆量自首。”
周某向李某道歉。
在给儿子的信中,周某写道:“爸爸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和妈妈……人的一生,切切不能做违法的事情,哪怕像爸爸这样干一次也不行……爸爸出差曾看到过一个好地方,曾经希望那地方能成为我人生终点站。爸爸现在是去实现理想,你不要过分悲伤,以后经常想着爸爸就行了……”
周某的"人生终点站”是沈阳。
10年前,周某在沈阳出差,结识了一家招待所的锅炉工、宿迁人王嫂。周某前去投奔王嫂。
周某自称跟妻子闹矛盾离家出走,打算到沈阳发展。
王嫂帮周某租了一间平房,月租金150元,周某住下来。
守着那几万元公款,迟早坐吃山空,靠什么为生呢?周某犯了难。
“他们说,沈阳到处都是下岗工人,我只有初中学历,到哪儿找工作。”
冬天的沈阳零下十几摄氏度,周某整天蜷在出租房内无所事事。
附近有家证券公司,百无聊奈的周某偶尔去转转。
尽管胆子越来越小,仍遏制不住再赌一把,他拿出2万元又买了股票。
仍然是赔。
几个月后,周某租的房子拆迁。沈阳市区几乎再也找不到这样便宜的出租房。
王嫂介绍周某住到郊区她的亲戚家。
这个亲戚养过猪,有经验, 他提议周某在他家院里盖两间房养猪。
“如果能养猪存到20多万,就可以回去还钱了。”
周某花8000元盖了两间房、三间猪圈。一台花180元买来的旧电视是惟一陪伴他的家电。
第一年,他买了10多头猪,在王嫂亲戚的指导下喂养。
“那年的猪肉特别贱,辛苦了一年,才赚了几百元。”
第二年,猪肉行情看涨,周某有了信心,增加了10多头猪。
然而,一场瘟疫让猪死了一大半。
“常常一个人坐着流眼泪。”
周某深居简出,沈阳漫长的冬天里,发疯地想家,只有看电视? ?江苏台。
他常常在梦里回到泰州: “路还是从前的路,人都认不出来了。”
第三年,猪所剩无几。没钱买饲料的周某只好把猪全卖了。
有人建议他养家禽。他向邻居借来几千元,买了几只羊, 几十只鹅、鸭。
“家禽老生病,年年都死掉一大半。”
到2006年,周某欠下1万元债务。他什么也不敢养了。
“平时很节省,蔬菜吃房东家地里长的,隔几天花两三块钱买一次肉。香烟也只抽两三块钱一包的。”
“想到工地上打零工,人家看我是城里人,说我吃不下那苦,不要我。”
后来,经人介绍,周某到一家制鞋厂做包装工,一天可挣八元钱。“每天像个机器人,我很累,厌倦了这种生活。”
“我想回家,希望这样的日子早点结束,偶尔去沈阳城里,故意在大街上走,宁愿被人认出来。”
“问我是哪里人,要查身份证,知道瞒不住,就说出了真相。”
“好像心里有块石头落地了,特别轻松。”
几天后,周某被沈阳警方移交海陵警方。
“走的时候,儿子19岁。8 年了,他27岁了,也该成家了。”
“我对不起我爱人,这些年,她受苦了。”
昨天,头发花白的周某步履蹒跚走进法庭。在庭上,他往后看了一眼,然后,又失望地转过脸去。
法官说,根据周某提供的地址,他们没有联系上他的家人。
周某说,他还想见到李某, 向他说声对不起。
当年,李某受到了单位的处分。
在法庭陈述中,周某说, 任何人都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,他愿意接受法律的惩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