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废弃小学改造的皮鞋厂,在村里经营了五六年,一直不起眼。去年8月,警察先后两次造访皮鞋厂,并在第二次来时,从工厂附近的民居带走了工厂的13名工人,他们中,有12人是越南人;1人是广西人,他的另一个身份是“越南女婿”。这12人是邻居或亲戚关系,他们在这个越南女婿的召集下,偷渡到江都“淘金”。

今年3月7日,越南女婿、鞋厂老板及其同伙在江都区法院同堂受审。案件落判后,给人留下诸多谜团——边境森严,他们是如何偷渡入境的?偷渡客藏小鞋厂,是什么让他们露出了狐尾?蛇头、偷渡客,亲连亲,他为何带他们走此险棋?　　

第一回

民警巡逻遇异客  细细盘查露马脚

一天午后，和往常一样，江都龙川派出所的两位民警走上街头。巡逻过程中,他们发现两个奇怪的外国男子,像没头苍蝇一样,在街上乱转。民警感觉不对劲,上前拦住两人,请他们出示证件。两人神情略显慌张,面对民警的问题,一脸茫然。

外国男子、结伴而行、不会说汉语、没有证件……巡逻民警立刻警觉起来,将两人移送到江都区公安局出入境管理大队。在翻译的帮助下,两人开始回答民警的问题。此时,民警对他们也有了初步了解——年龄大点儿的男子名叫阮文雄,今年24岁;稍小的男子名叫范文高,今年23岁。两人是朋友,都来自越南高平省。

两人说,这次来江都,是投奔阮文雄的姨妈阮氏妙。阮氏妙10多年前嫁到中国广西,听说中国挣钱多,两人便随阮氏妙及其丈夫,偷渡到江都打杂工。两人的回答如出一辙,似乎没什么破绽。但是,多年的办案经验,让侦查人员不轻易相信他们的一面之词。因涉嫌非法入境,两人被公安机关拘留审查。后办案民警查明,两人是在江都一家皮鞋厂打工。

这家皮鞋厂是一个废弃小学改造的,经营了五六年,主要生产、加工皮鞋,没有招收外国工人的资质。老板名叫杨晓华,是土生土长的江都人。除了范文高和阮文雄外,这家鞋厂里还有其他非法入境的越南籍工人吗?

次日,侦查人员将杨晓华传唤至派出所。对于这两名越南偷渡客的来历,杨晓华解释称,他曾在外张贴了一张招工启事,阮文雄和范文高应该是看到启事过来的,并坚称,他的鞋厂里,只有这两人是从越南过来打黑工的,其他都是中国人。

在看守所,阮文雄和范文高开始坐立不安。同月7日,办案民警再次对两人进行讯问。这次,他们侥幸的心理防线彻底塌陷。两人交代称,他们是从越南偷渡到江都的,蛇头和老板杨晓华是朋友,他们的工资都是经蛇头之手后,才能拿到手。

一宗偷渡案就此浮现……

第二回

挖蛇头全军覆没  追根源女婿现身

2012年8月8日,江都警方将此案立为组织他人偷越国(边)境案调查。次日,江都警方对杨晓华的鞋厂进行检查,结果一无所获。

同月10日,侦查人员再次将老板杨晓华传唤至派出所。在警方的法制教育下,杨晓华才交代,自己伙同蛇头覃开珞从越南偷渡工人的犯罪事实,并表示愿协助公安机关抓获覃开珞。次日凌晨5点左右,在杨晓华的带领下,民警在江都区大桥镇一民宅内抓获蛇头覃开珞,同时发现10名非法入境的越南人。

在讯问覃开珞时,民警有了意外收获。据覃开珞交代,2011年,他伙同表弟韦家成以高薪为诱饵,组织了10多名越南人非法进入中国境内。后来,覃开珞在韦家成的指示下,将这些越南人先后带至无锡、杭州等地的工厂打工。

2012年8月22日,江都警方将韦家成上网追逃。同年9月,侦查员发现了韦家成的藏身地——广东省惠州市博罗县,于是,奔赴广州,展开抓捕行动。在当地警方的片协助下,江都警方于2012年9月11日晚上9点左右,在博罗县一家皮具加工厂厂房区抓获韦家成。归案后,韦家成对伙同覃开珞等人偷渡越南人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。3名犯罪嫌疑人悉数落网,有关这12名越南人的偷渡路线也被勾勒出来——而这一切,都得从覃开珞的跨国婚姻说起。

覃开珞,今年31岁,广西靖西县龙邦镇其龙村村民。他的家地处广西西南部中越边境,南与越南高平茶岭、重庆两县山水相连。2010年,覃开珞经人介绍,和越南高平省茶岭县姑娘黎氏清结为夫妻。黎家及其周边的乡邻世代务农。在她嫁给覃开珞之前,有关中国的种种,都是听曾到中国务工的老乡描述的。在他们眼里,中国是个沃野千里、遍地黄金的地方。

婚后不久,覃开珞带着黎氏清回越南探亲,引起了黎家亲戚的强烈好奇。大家围着覃开珞,七嘴八舌,问生活、问工作。覃开珞告诉他们,他目前江都打工,月薪三千多元,并且向老婆的亲戚介绍,一般在中国上班,起码会拿到1000多元的工资。黎氏清的表哥表弟们,正值青壮年,他们不愿像父辈那样,守着一亩三分田过日子,很渴望着去中国“淘金”。覃开珞答应他们,一有机会,就带他们到中国。

第三回

难复命越境招工 抢客源兄弟反目

机会说来就来。2011年春节前夕，覃开珞回广西老家过年时，遇到表弟韦家成。韦家成比覃开珞小一岁，在无锡一家箱包厂上班。闲聊中，韦家成向覃开珞讲述了一件烦心事儿：回家前，老板对他委以重任，“现在招工难，厂里急需工人，你回到广西后，招聘一些工人来上班，保证每人每月能拿2000元。”同时，老板许诺，韦家成每招一名工人，将得到300元的好处费。

韦家成觉得利润不错，便利用过年的时间招聘工人。然而，招到12名广西老乡后，他再没了路子，可老板仍嫌少。正当韦家成黔驴技穷之时，他遇到了覃开珞。“哥，你跟我去无锡打工吧，那边工资高，条件好，”韦家成鼓动覃开珞，“如果你能介绍足够多的人，到时候让老板给你个部门主管做做。”

韦家成一听，十分心动。然而，老乡们大多已“名花有主”，兄弟俩很难再招到人了。这时，韦家成想到了丈母娘家的亲戚们，“越南人愿意到中国打工呢。他们和中国人语言不通，到时候一定会听我们的安排。韦家成认为有道理，两人一拍即合。春节过后，两人悄悄越过边境，到越南去招聘工人。

“月薪两千元左右，包吃包住。”这个条件让覃开珞的越南亲戚们很满意，大家踊跃报名。但因名额有限，兄弟俩从中挑选了10多人，并关照他们，在中国2011年农历正月十二早上8点，绕开边检，从小路越境到覃开珞老家的小学集中。为防止客车超员被查，韦家成先飞往无锡。覃开珞带着20名越南工人，经过一天一夜的长途跋涉，到达无锡。然而，到箱包厂后，覃开珞只是被安排在工厂做普通工人，并不是主管。他感觉自己被表弟忽悠了，要带着越南工人另谋出路。

可当时，箱包厂急需用人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，才把人从越南带来，好处费还没拿到手，表哥就要带人走，韦家成自然是怎么都不同意。为此，兄弟俩发生争执。见覃开珞去意已决，韦家成也不愿这“肥水”流向外人田。于是，兄弟俩决定“折中”——安排这些越南工人到韦家成的杭州朋友那里打工。

在无锡稍微整顿后，覃开珞带着越南工人前往杭州。一到工厂，覃开珞就打了退堂鼓——这家工厂环境很差，工资待遇低。兄弟俩再次起了争执，最终，一部分人留在杭州工作，一部分人跟覃开珞到了江都。在杭州，越南工人干了一个多月，拿到工资后，纷纷请辞。韦家成怀疑是覃开珞从中搞鬼，挖自己的人。兄弟俩彻底闹翻。

第四回

为招工铤而走险 两逃离绝路逢生

再说覃开珞和韦家成闹掰后，他带着几个越南人回到江都一箱包厂。这家工厂地处偏僻，经济效益不好，同样面临招工难。听说覃开珞有招工的路子，老板张枫很是欢喜，让他再招一批人来。

由于上次名额有限，很多越南人没能来中国，这次再去招聘，覃开珞轻车熟路。几天后，便招来22个越南工人。这批人刚到没几天，张枫便因非法雇佣越南工人被举报。很快，警察赶到，抓获部分工人，同时，对张枫进行罚款警告。这下，张枫怕了，让覃开珞把剩余的工人送回越南。

2011年7月，箱包厂面临倒闭，老板张枫把覃开珞推荐到江都一家鞋厂上班。鞋厂老板正是杨晓华。和张枫一样，杨晓华的鞋厂也急需工人。2011年年底，覃开珞回老家过春节时，杨晓华嘱咐他，带一批人到鞋厂上班，保证每月工资2000元。2012年2月，覃开珞组织了6名越南人到杨晓华的鞋厂上班。这6人到工厂干了几天，杨晓华感觉不对劲——他们说的话，只有覃开珞能听懂，6人都没有身份证。杨晓华起了疑心，追问这批工人的来源。覃开珞实言相告。

然而，当时鞋厂人手不够，订单又比较急。杨晓华顾不了那么多，抱着侥幸的心理，他让覃开珞再回去找几个越南人来上班。2012年3月，覃开珞又带来了5个越南工人；7月，覃开珞的老婆怀孕待产，需要有人照顾，覃开珞便把小姨子也从越南偷渡过来。

2012年6月是鞋厂的忙季，越南工人每人都能拿到2000多元。一个月后，工厂转入淡季，工人每月只能拿到1000元左右。阮文雄等越南工人认为，老板失信于他们，想辞职回家。杨晓华不同意。双方语言不通，很难交流。阮文雄等人开始暗自策划潜逃计划。

2012年8月初，他们行动了。这天清晨4点，趁着天黑，阮文雄带着4个工人翻墙跑掉。经过几个小时的奔跑，他们来到了江都长途汽车站。但由于肚子太饿，就在汽车站旁的小店里吃饭。

当天一大早，杨晓华发现工人逃跑，又惊又怕，和覃开珞一起开车到江都长途汽车站，恰巧看到在车站对面的小店里吃饭的5人。在两人的好说歹说之下，5人被强行带回了工厂。这次逃跑计划失败后，阮文雄等人反而增强了逃跑的决定。2012年8月3日，阮文雄和范文高再次行动，两人趁人不备，逃出工厂，然而，由于语言不通，他们找不到车站，在街上乱转，结果遇到了巡逻警察……

杨晓华很快被带到公安机关。担心其他工人被查获。他通知覃开珞将工人转移，藏在附近的农户家里。9日上午，警察检查完，对杨晓华进行法制教育。他才意识了问题的严重性……

案发后，这12名工人均被江都警方送回越南。江都法院以组织他人偷越国境罪，分别对覃开珞、韦家成、杨晓华处以相应刑罚。其中，覃开珞因组织越南公民12人（16人次）偷越国境，获刑7年。10天法定上诉期满后，3人均未提出上诉。（文中人物系化名）